洛河只是黄河众多支流中普普通通的一条,缓缓流过河南中部,既无山高谷深之险峻,又无碧波荡漾之秀美,但它却像一条血脉,将中国佛教石窟艺术的两大精品紧紧相连。洛河上游,龙门石窟已成为世界文化遗产;洛河下游,巩县石窟寺仍然在默默无闻中踽踽前行。默默无闻不见得是坏事,当龙门石窟宾阳洞的礼佛图正在美国的博物馆里向隅而泣的时候,巩县石窟的礼佛图还完好地待在它年前诞生的地方,淡泊安详。
感谢早已湮没于历史长河中的鲜卑族,从大同云冈到洛阳龙门,再到巩县石窟寺,他们留下了一座又一座伟大的佛教艺术宝库。历经东魏、西魏、北齐、唐、宋、金明,直至清代雍正年间,重修不断,现存佛像以北魏为主,续刻以北齐和唐代较多。它上承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的雕造遗风,简雅洗练,成为北魏晚期风格的典型,下启北齐、隋代雕刻艺术的萌芽,形成由北朝向唐朝过渡的一种艺术风格,在雕刻艺术史上占有重要地位。
刚踏入第一窟的大门,我便知道这趟没有白来。这是个典型的中心柱窟,正面龛内雕刻一佛二菩萨二弟子,比起云冈石窟典型的秀骨清像,这里的佛略微胖了一些,脸型方圆衣纹疏朗,表情宁静端庄;中心柱的基座下蹲着力士,一个个胸肌发达,怒目圆睁;窟内四壁上部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小佛像,排列有致,整齐划显得繁盛而崇高。
转过身来,窟门两侧内壁就是整个巩县石窟寺的精华“帝后礼佛图”,它艺术地再现了北魏皇室前往寺院礼佛敬香的宏大场面,一块普普通通的岩壁,变成了记录年前某个瞬间的华丽底片。僧尼身着袈裟,作为整个队伍的先导,仪态雍贵的皇帝、皇后紧随其后,神情肃穆之中带着期待与欣喜;贵族们个个头戴高冠,大腹便便,举手投足间显露出高贵与自信;侍者则头挽发髻,身材瘦小,有的执扇,有的撑伞,有的挈衣拖裙,有的手捧香炉,亦步亦趋,谨慎恭敬,与贵族形成尊卑鲜明的对照。
人们大多朝着同一个方向,身子微微前倾,仿佛迫不及待地要向佛祖表明心迹,偶有一两个反身递送东西的侍女,使礼佛队伍更显动感十足。华盖高擎,飘带纷飞,不同人物参差错落,整个画面极富韵律感构图严谨有序,层次分明。巩县石窟是由皇室主持开凿的,根据记载,北魏皇帝曾多次亲临礼佛。唐贞观年间,太宗也曾驾临朝佛,他的仪仗队定如雕刻的那般前呼后拥,浩浩荡荡;而我的身前身后,却空无一人。
一代明君与我面对着同一尊佛像,佛用微笑回应君临天下的他,也用同样的微笑回应一介草民的我,这样的感觉,美妙而奇特。第三窟的精彩来自配角。正对窟门的龛楣上,一对供养天凌空翱翔她们体态轻盈,头戴莲冠,手持莲花,薄纱贴体飘逸,裙带轻柔婉转,在云纹的烘托下,似乎随时准备着破壁而出,直上九霄。翩翩起舞的时刻,怎能少得了音乐的陪伴?东壁壁脚的伎乐天们早已组成了交响乐团,箴、琵琶、箜篌、双面鼓齐上阵,吹拉弹唱,各显神通,她们绝不因地处角落而敷衍了事,个个神态专注,气度悠然。舞姿翩跹,仙乐飘飘,原本富丽庄严的佛国净土,一时间竟幻变为欢愉热烈的极乐世界
第五窟是几个窟中最小的一个,却有着最为精彩的窟顶藻井。中央刻以重瓣莲花,形态饱满大气,六身飞天围绕着莲花旋转,衣袂飘飞,体态婀娜。其整体造型繁缛华丽,动静结合,却又井然有序。据说人民大会堂万人大礼堂天花板上的莲花图案,就脱胎于这幅莲花藻井,仔细看去,果然有几分神似。
孔武雄健的力士,虔诚敏求的僧尼,典雅精致的藻井,舞姿飘逸的飞天,还有神王、怪兽、伎乐天…更有皇室的礼佛队伍,静静地守候了千年。虽然巩县石窟规模较小,造像少且风格相近,但浓缩的却是精华。每当我回望当年的旅程,幽幽古韵便裹挟着浓浓的佛教气息,从记忆深处跳出来,盈盈扑面。
石窟中的雕刻栩栩如生,煞是让我感到惊叹,也同时感叹先辈们的工艺之高超,技术之绝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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